孙立平：古德哈特：一项指标一旦变成了目标，它将不再是个好指标

记得大约是在本世纪初的时候，在一次讲座过后，与人事部的一位司长聊天，就聊到干部政绩考核的问题，特别是当时正在强调的绿色GDP指标考核的问题。当时我说了这么一段话（大意）：

我们总是想弄出一套好的指标来，一旦什么事情没做好，总是会想，是不是指标没设计好。实际上，关键的问题不是指标好不好，而是这种按照指标考核的方式必然必然会造成这种结果：你要什么指标，我就千方百计给你完成这个指标，甚至不惜用在其他方面的牺牲来完成这个指标。结果就是，本来是想通过指标做好一件事情，但最后的结果却是使事情走样变形，甚至造成种种的弊端。

后来，曾经想就此写一篇文章，但不久之后就忘记了。直到最近看到一个概念：古德哈特定律，才又想起这档子事情。

古德哈特定律，是用经济学家查尔斯·古德哈特的名字命名的。古德哈特定律的含义是：一项指标一旦变成了目标，它将不再是个好指标。古德哈特说这话的背景是上个世纪70年代，针对的是撒切尔的货币政策。他的原话是：一旦你试图通过施加外部压力来控制它，任何统计观察得到的规律都会轰然倒塌。

这话听起来有点绕，有点费劲，但其中的道理是很容易想得通的。美国社会学家、心理学家唐纳德·坎贝尔是这么解释的：对于某一个量化的社会指标而言，你越把它当做决策目标，它就越容易被外界的压力影响，从而扭曲、腐化它本应监控的社会过程。

据说，在英国殖民印度期间，德里当地剧毒眼镜蛇泛滥。为了解决毒蛇问题，英国殖民政府想出了一个办法：民众每上交一条死掉的眼镜蛇，政府就给上交死蛇的人奖励。一开始，百姓为了获得奖金，争先恐后地捕杀毒蛇，导致毒蛇数量大幅减少，政策颇有成效。可是好景不长，少数人嗅到了政策漏洞中隐藏的商机：政府只检查死蛇，并不在乎蛇是哪儿来的。于是，他们开始自行养殖眼镜蛇，定期宰杀上交盈利。政府发现这一切后，果断停止了奖励的发放。见状，养蛇人就把大量已经失去价值的眼镜蛇，重新放归野外。最后，野生毒蛇的数量非但没有因为政策而降低，反而大大增加了。

这样我们就可以理解，哪怕是初衷良好的决策，一旦通过指标来推行，为什么结果往往会恰得其反。

这里需要说明的一点是，上面使用的是古德哈特定律的最浅显通俗的表述。实际上，古德哈特是位金融学家，他自己也是在研究中心不断完善其表述的，因此其内涵远比我们这里讨论的要深刻得多。但即便如此，在公共议题上，古德哈特定律对我们仍然有许多有益的启示。

无论是在社会治理的层面，还是在组织管理的层面，指标都是不可缺少的，但我们一定要知道，指标一旦成为指标，特别是在成为硬性的指标时，其走样变形几乎就是不可避免的。在这时，如何校正古德哈特定律可能会导致的偏差，就成为一个重要的问题。